图/梁月明文/王权
赤坎，是位于雷州半岛东北角的古商埠，东临广州湾海面，其余三面被河流围绕，同外界的陆上交通，须依靠周边的六座桥。这些桥，民间分别以历史事件、知名人物或者桥址邻近的村庄、过桥去往的目的地取名。悠悠岁月，芸芸众生，在桥上桥边，演绎过多少人间世事。
（一）两座“寸金桥”
抗战时期，父亲带着家人在法租界赤坎谋生。抗战胜利那年，我已经懂事。一天，父亲在散步时把我带到忠勇路（今英勇路）西头路口文章河边的一处残桥的桥头，对我讲起“*略打番*”的故事。从此，我知道故乡的“戊戌抗法”事迹，知道*略村的民风强悍而非横蛮。
这处残破的石板桥就是初始获名的“寸金桥”（遗址在现寸金水闸以南约10米处），当时南向的河面上还有一条木结构的公路桥，那是民国初年麻章至广州湾的公路修通时搭建的，也称“寸金桥”。广州湾法租界时期，寸金桥以西形成了集市，是中国管辖的“遂溪县寸金桥市”。到了抗战爆发时，内地难民涌入战火尚未殃及的广州湾，赤坎人口迅速增加。逃难而来的医生雇工在桥下河畔缓坡处搭起“医院”行医，赤坎埠不少平民的孩医院里降生，我就在其中。那时，中国沿海港口城市已相继沦陷，广州湾成为中国与海外联系的最重要口岸，从西营（现称霞山）登岸的人员和大量战时急需物资，北上赤坎，西经寸金桥源源不断地日夜兼程进入遂溪、廉江、广西抵达中国西南“抗战大后方”。寸金桥堪称战时的“救亡桥”。
图1.寸金桥现貌（桥面人行道）
日本侵入广州湾两年多即告战败，中国*队浩浩荡荡地从寸金桥开进广州湾受降。日本兵后腰插着小白旗，在中国士兵监管下清扫赤坎各主要街道，日本人摆摊贱卖个人物品，筹钱回国。市民欢呼“中国胜利日本扫地”。寸金桥见证了中国人扬眉吐气的时刻，寸金桥也是“胜利桥”。
年12月中旬，共产*粤桂边纵部队先行进攻湛江市西营（今霞山）的国民**，阻截其撤往海南，战况胶着。解放*第四野战*师某团为前锋，从钦廉方向急行*回援，冲过寸金桥，转经西赤公路投入西营的战斗，会同边纵部队全歼了敌*残部，湛江宣告解放。寸金桥称得上是“解放桥”。
图2.寸金桥现貌（远眺）
寸金桥见证了赤坎历史命运的重要转折时刻，其历史纪念意义已超出“反对法国殖民”的范围。自年起，经历三次改建和扩建，寸金桥已成为美丽的景观、交通两用桥。桥畔的“寸金纪念广场”上，火红的凤凰花一如既往地灿烂绽放。
图3.寸金纪念广场
（二）惊*“云头桥”
南溪河（今南桥河）自西南向北拐了一个大弯，把赤坎“抱在臂弯里”。上世纪初，广州湾法国当局在河上建了三座桥：上游的云头桥（现址赤志桥）、中游的西营桥（现址南桥）、下游的沙湾桥（现址沙湾一号桥）。
这三座桥的长短宽窄不一，而桥面款式相同，虽然它们早已旧貌换新颜，但我们仍可从它们的“孪生兄弟”：县道上现存的“英豪桥”身上看到它们昔日的模样。
图4.英豪桥
赤坎的西南方有一处宽阔的河谷，草木稀疏，因为最靠近云头村，所以民间称为“云头坡‘’，谷底那座桥就是“云头桥‘’。这是租界之内由赤坎通往志满等地的必经之处。
抗日战争后期，盟*对日*占驻的广州湾加强空、海封锁，*机经常在赤坎埠的海湾和周边桥梁、道路上空盘旋，对可疑目标轰炸扫射，甚至曾发生某夜“误炸”赤坎城区，造成民众死伤逾百的惨剧。
尽管形势紧张，但父亲为了老板经营的小油坊不至原料断供，决定冒险去乡下收购花生。他雇上一辆小货车（连司机），带着两名工友天没亮便出发了。车子路过培才中学，到了云头坡的东坡坡顶时，天蒙蒙亮了，一位工友忽然发现天边有两只小黑点，大家以为是大鸟，也没在意，待下到谷底接近云头桥的桥头时飞机声压过来了，司机慌忙刹车，飞机已经从上空飞过。
图5.盟*巡逻机临空（王权手绘图）
大家正在考虑进退之时，飞机声又传来了，车上四人慌忙跳车，扑向路基旁边的芝麻地卧倒。此时，两架飞机发出震耳的轰鸣，已经横过公路，从低空掠过，估计是绕着赤坎兜大圈去了，趁飞机声远去，大家爬起来，朝公路北侧几十米外一条小河沟奔去，跳进去之后，伏在沟沿回望。这时太阳出来了，只见飞机转了回来，一前一后顺着公路的走向吼叫着俯冲下来扫射。飞机声和枪声混在一起，机身蹦出一串串闪光的东西，像一群惊散的雀鸟，（后来才知道是子弹壳）机身上分明涂着白色的五角星。第一轮扫射后，飞机拉起上升到半空转身冲下来又开火，打了第二轮，接着打到第三轮，汽车着火了才作罢。
飞机飞走半个小时后，没有再来，大家沾了一身泥水爬起来急急走上公路，也不敢太靠近现场，转头望见汽车已烧得不成样子了，司机苦着脸，欲哭无泪。大家还望见桥另一头翻了两架牛车，车辕高高翘起，一个个鼓鼓的麻包倾倒在地。不知道牛车是什么时候从对面坡上下来的，也不知道人和牛往哪里去了。这云头坡、云头桥不是久留之地，大家赶紧分散走路回家。看见路面上还散落着一些比大拇指还粗的机枪弹壳和一节节三个小钢圈组成的弹链。虽然，事前商定“冒险出行，各安天命”，但事后，父亲还是同车行老板商量后，补偿了一些钱。小油坊被迫暂时停业，幸好第二年，赤坎就光复了。
图6.赤志桥原貌
图7.赤志桥今貌
图8.云头坡现貌
图9.南溪河谷（昔日云头坡）叠影栈桥、赤志桥、高架桥三桥并列
解放后的年，赤志桥改建为三孔钢筋水泥桥。现在，这南溪河谷已是三桥并列:一条横跨河谷的高架公路桥，相向共4车道宽敞畅顺；谷底的赤志桥（云头桥）也经过一再修整而改观，桥面非常平坦；而贴近水面的则是赤坎瑞云湖公园的叠影栈桥，桥上不少市民正在悠闲散步。战乱时日，恍如隔世。（未完，待续）